 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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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1月9日，我開始拍攝夾城里，那天下雨。

我的家，在夾城里南面，一河之隔。我家的廚房和餐廳正對著夾城里，我在那里生活了15年，看了夾城里15年。夏天，透過窗戶看夕陽西下、絢麗晚霞；冬天，看夾城里的煙花，從年三十看到元宵節(jié)；春天，看對樓陽臺上盛開的鮮花，嬌艷的很；秋天，看夾城里小路邊的銀杏樹葉漸漸變黃直至凋零。

15年里，除了偶爾會去振新路菜場買菜外，幾乎沒有去夾城里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只是聽說夾城里在拆遷，先簽協(xié)議的搬走了，留在那里的，有種種遺留問題。

眾所周知，夾城里曾是無錫市區(qū)最大的城中村，占地面積300余畝，前夾城、后夾城、新夾城、夾城新村，俗稱“四夾”，木棲廳、文隆里和振新路也劃入夾城里地塊，曾有2600戶人家，2009年開始啟動拆遷，至2019年年底剩余224戶人家，2020年10月份剩余48戶。

2020年2月5日（年初十二），振新路菜場開始封閉，2月20日夾城里開始封閉，3月15日振新路菜場沿線圍墻完工，菜場和行政樓全部拆除……12月底夾城里完成全部拆遷。

拍攝的一年來，我經(jīng)歷了夾城里的春夏秋冬，和他們聊天交朋友，了解他們心中的甜酸苦辣、背后的故事。我也經(jīng)歷了疫情之下的夾城里，一夜之間突然全部封閉，只留了東西兩個出入口，社區(qū)人員和志愿者輪流24小時值守。在那段時間里，我依然堅持拍攝，一些老阿姨看到我說，疫情這么嚴重，你難道不怕死嗎？我說，我對這個地方有感情，想到這里不久將夷為平地，我和你們一樣有點舍不得，我就是想記錄一下最后的夾城里。

如今，夾城里不復(fù)存在，他們?nèi)チ烁玫牡胤桨簿訕窐I(yè)。我的影像記錄了最后的夾城里，那些瞬間的情緒、無奈、美好與溫暖。不久的將來，夾城里會是一番新的天地。

拆 遷 的 變 奏
——評蔣小倩的攝影作品《夾城里》
唐浩武

上世二三十年代，無錫民族工商業(yè)的崛起需要大量的產(chǎn)業(yè)工人，地處工廠腹地的夾城里自然成了外來工人的理想聚居地，第一代的工人新村就這樣建起來。而歷經(jīng)百年的時空轉(zhuǎn)換，夾城里周圍的工廠都已悉數(shù)外遷，夾城里也由一個擁抱工業(yè)時代的新生兒，變成了后工業(yè)時代風(fēng)燭殘年的“老朽”，拆遷，成了夾城里的不二歸宿。但是，由于種種的利益糾葛和矛盾沖突，夾城里的拆遷綿延了10多年。在這個10多年里，夾城里周圍涌現(xiàn)出無數(shù)的高樓，而夾城里那種“涅”而不“磐”的模樣，成為很多人的心結(jié)和痛點。直到2020年末，夾城里最后一堵墻被推倒，圍繞夾城里的愛與怨才最終化為塵埃過往。

攝影師蔣小倩歷時一年拍攝夾城里，記錄這里的拆遷故事，以及故事中人和物，為我們提供了大拆遷過程中的小敘事的影像樣本。在她的鏡頭面前，你既可以看到拆字下的殘垣斷壁，也可以感受人們與過去的情感聯(lián)結(jié)；既可以看到人們故園被拆的落寞，也可以看到人們喬遷新居的喜悅；既可以感受人們面對得與失的焦慮，也可以聽到那勢不可擋的時代跫音。

蔣小倩在拍攝過程中走遍夾城里的角角落落，仔細觀察出現(xiàn)在她面前的人與事。她在與當(dāng)?shù)鼐用竦慕涣髦校J真傾聽，以誠相待，用沉浸式的拍攝方式，將當(dāng)?shù)鼐用竦那楦?、個人訴求與時勢演變、公共利益之間的糾葛沖突呈現(xiàn)在她的畫面里。她的照片以人為主要的切入點，將他們置于紛亂的拆遷場景中，把拆遷進程中人們的無力感以及利益博弈的冷酷一面也若隱若現(xiàn)地表現(xiàn)出來。我們可以通過她的影像記錄，站在一個相對較近的距離，觀察一地拆遷對當(dāng)事者的影響，對當(dāng)?shù)匚幕瘋鹘y(tǒng)、生活方式的影響，進而讓我們反思大時代的欲望與小人物的命運之間的關(guān)聯(lián)；反思過去的存在與未來的歷史書寫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

雖然蔣小倩的照片所捕獲的僅僅是夾城里拆遷過程中的一小朵浪花，影像的體系還不夠完備，但這樣的嘗試也許是攝影向外突破的一個彈著點，我們期待更多的攝影人和攝影作品能夠從形式美學(xué)的內(nèi)卷中突圍出來，跟上時代的節(jié)拍，留下經(jīng)得及時間考問的影像作品，而不僅僅是一地雞毛式的自娛自樂的媚俗圖像。
 

作者簡介

蔣小倩

日語翻譯，畢業(yè)于江南大學(xué)日語系，中國華僑攝影學(xué)會會員，現(xiàn)住江蘇無錫。2011年開始學(xué)習(xí)攝影，作品曾多次參加攝影展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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